年輕人為何青睞合唱

2015年，浙江音樂學院“八秒”合唱團的一名學生畢業后，失落而抑郁。我鼓勵她走進社會合唱團，把“八秒”的訓練體系傳授給大家。10年過去了，本職工作再忙，即便已結婚生子，她依然堅持著合唱。合唱是她生命里的一束光，而她自身也成了光源，照亮了一批批追光的青年。用她的話說：合唱對當下的年輕人有治愈功效。

這位學生的故事，成為我關注年輕人非職業性合唱團的一個窗口。

合唱是一項“有門檻”的藝術，專業化程度較高，且需要長期訓練。因此，一直以來，國內的非職業性合唱團都是以兒童和老人合唱團居多，中青年合唱團少；校園里的合唱團多，社會性的合唱團少。因為工作壓力大等原因，年輕人很難長期堅持參加需要高頻次訓練的合唱團。但是，近年來，各地年輕人組織參與的業余合唱團如雨后春筍，如上海的彩虹室內合唱團、成都的知更室內合唱團、武漢的星河合唱團、廣州的星弧合唱團、南寧的越人合唱團……還不時有作品“出圈”，引發網絡傳唱。

當下，可供人們選擇的精神文化消費產品越來越豐富。年輕人為何青睞合唱？作為一種藝術生活方式，合唱有什么特殊之處？

答案首先要回到音樂的魅力本身。古人云“絲不如竹，竹不如肉”，最美妙的音樂來自人的歌喉。合唱不是間接通過樂器來傳達情感，而是通過嗓音進行最直接的表達，一段美妙歌聲帶來的心靈沖擊力是無與倫比的。另外，合唱以和聲與復調作為最主要的兩種表現形態，聲部間的謙讓、主輔旋的擔當無不體現出合作精神，使年輕人感受到集體的力量，而合作中的情感共鳴也讓參與者找到了情緒的出口，獲得心靈撫慰。研究表明，合唱訓練時產生的音樂聲波對人體能夠產生積極的生理效應。合唱，成為一種持久而深刻的“精神按摩”。

音樂藝術普遍要求參與者具備一定的基礎，如各類器樂的演奏，無一不是需要長期的學習訓練，甚至是“童子功”。很難想象一個“從零開始”的年輕人能夠加入樂隊。相比之下，合唱藝術的參與者都自帶“樂器”（聲帶），只需具備識譜能力，就可以開始學習和訓練。通常情況下，一位專業的指揮面對數十位歌者進行系統科學的調教排演，兩三個月便能初見成效，使團員感受到極為明顯的成長、獲得美妙的藝術體驗。對于忙碌的年輕人，這無疑是進入音樂世界最經濟便捷的途徑。

傳統社交的范圍相對有限，業余合唱團的成員職業分布廣泛且多樣，使合唱團成為一個跨行業的社交平臺。有著40年團史的杭州西子女聲合唱團，團員的職業有律師、醫生、教師、司機、機關職員、個體戶等，涉及行業達二三十之多，廣泛的人脈資源，不僅讓合唱團能夠實現自主運營，也為個人和團隊帶來了更多的發展機遇和情感凝聚。幾十個人長期聚在一起，為共同的興趣和目標而努力，這種相處模式能使團員產生穩定的集體歸屬感和社交滿足感。

另外，一些有想法的年輕人的實踐探索，改變了很多人對合唱的認知，培養出更多對合唱感興趣的聽眾群體。如彩虹室內合唱團的作品，選材獨特、歌詞幽默，精準演繹出當代都市人的精神狀態，使許多年輕人從歌曲中看到自己的影子，這種“合唱脫口秀”，既解壓又契合受眾心理。星河合唱團、越人合唱團用方言合唱的作品在網上廣為傳播，讓人們看到合唱的另一種面貌。

合唱，從過去人們心目中服務于集體目標的“群眾歌詠運動”，成為一種自發、自由、貼近普通人日常生活的“大眾文藝”。總之，合唱以其獨特的魅力，已成為當下年輕人社交、解壓、追求生活品質和精神滿足的重要選擇。人為什么要一起唱歌？或許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由。相同的是，他們都在合唱中獲得了快樂。

（作者為指揮家、浙江音樂學院教授）